北岛的诗歌 第1篇
中国当代诗歌在中国诗界甚至是国际诗界真正的崛起是朦胧诗,也正是朦胧诗,中国诗歌才获得了当代品格和风貌。然而朦胧诗诗论文联盟学观念,却仍是一个未被开发的丰裕领地。由此,敞亮朦胧诗诗学观念,不仅能对朦胧诗有一个更为完整和本真的思考,也是透视中国现代诗学当代转型的重要堡垒。
作为朦胧诗的领军人物,北岛不仅是一位优秀的诗人,更是一位现代诗学的深入探索者。“《今天》一共出版了9期,到1980年停刊。对于20世纪80年代名声大噪的所谓‘朦胧诗’的诗人来说,他们的源头便是《今天》。而创办《今天》杂志,北岛功不可没。他理所当然地成为‘朦胧诗’的领袖人物。”①然而,北岛诗学在诗歌界却一直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因此本文从北岛特有的诗学面目出发,深入阐释北岛的诗学观念,其最终目的在于,展现中国现代诗学的当代转型,以期对当下诗坛给予一定的启示。
要透视北岛的当代构型,我们首先面临和必须解决这样一个问题,即他的诗学基本面貌是怎样的,什么才能标示北岛诗学的个性?
对于北岛的形象定位,顾彬的《论北岛的诗》影响极大。他把北岛的意义归纳如下:一、北岛标志着1949年以后中国社会主义文学发展中宗教化倾向的终极。二、北岛绝非别人指责的“虚无主义”,而是新时代的破晓鸡。三、北岛对希望下了新的定义,提出了一种新的人生观。四、北岛代他那一代人发出了声音。②这所有的评价都指向北岛诗歌的“外在因缘”,即一种来自外在的压力所形成的诗歌,和在外在压力中产生的诗学观。
而北岛诗歌的原初语境在于,“我试着讲述自己写作的开端,但发现每次都不一样,于是我放弃了回溯源头的努力。我想,写作是生命的潜流,他浮出地表或枯竭,都是难以预料。外在环境没有那么重要”③。这里北岛认为自己的诗歌要寻找源头是很困难的,但他又传达了另一个重要的信息,即对于他的写作来说,“外在环境没有那么重要”,这样就首先质疑了我们从“外在”去思考他的诗学的思路。尽管北岛也曾描述过他生活的“外在环境”,“‘’对我是一种解放我再也不用上学了。那简直是一种狂喜,和革命的热情混在一起了。‘虔诚的信仰期’其实是革命理想、青春骚动和对社会不公正的反抗的混合体。……我们的迷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④但是,“外在环境”并不是北岛的终极目的,也不是诗人诗学观念建构的起点。虽然那“外在”不时而且尖锐地与诗人碰撞出诗,但那只是他的开始,一个“迷失”的开始。如果从“外在环境”出发来构建诗人形象,而不抓住“内在的迷失”这个基点来思考诗人的诗学观念,不能切中诗人的最内核。
正是“内在迷失”,而非“外在环境”,诗人开始找到了自己诗歌创作的独特体验:“自青少年起,我就生活在迷失中:信仰的迷失,个人情感的迷失,语言的迷失,等等。我是通过写作来寻找方向,这可能正是我写作的动力之一。”⑤在迷失的生活中,北岛通过写作寻找方向。而我们只有寻找到这种方向性的东西,才能摸索到北岛诗学理论的建基。
北岛的诗论,最早见于《上海文学》的《“百家诗会”》,这是北岛诗学观念最集中的阐释之一。在这篇诗学文章中,他劈头就说道,“诗人应该通过作品建立一个自己的世界,这是一个真诚而独特的世界,正直的世界,正义和人性的世界。”⑥对于他这一诗学观念,最重要的一点是“自己的世界”这个观念。但是,我们通常把他这个观念仅仅限定在后面一句话上,即看重“真诚、独特、正直、正义、人性”。当然这些观念对于我们理解北岛所谓的“自己的世界”,无疑有着非常重要和深邃的诗学内涵,可以洞开北岛世界所呈现的魅力和特点。但是,我们如果仅仅将重心落在后面,即在后面这些词语所引申的广泛和多面的意义上旋转,即使我们跳出了独特的诗歌之舞,但我们是否能够说真正进入了北岛呢?或者说我们在此框架下所说的北岛就是一个最真实的北岛吗?
北岛此后几次的访谈,使他的诗学理论逐渐丰富和明晰起来,这些为我们提供了阐释北岛诗学的绝对视野,也绽放出了北岛诗歌世界里一直赓续着的诗学观念。“我的诗受外国影响是有限的,主要还是要求充分表达内心自由的需要,时代造成了我们这一代的苦闷和特定的情绪与思想。”⑦在北岛的世界中,从“外在环境不是那么重要”,到此“受外国影响有限”,可见,北岛的诗学思考始终是围绕着他一开始就醉心的“自我世界”,或者说是自我的“内心需要”。正如北岛在评价食指的诗歌的时候所评价的一样,“而郭路生诗中的迷惘深深地打动了我,让我萌动了写新诗的念头。他虽然受到贺敬之、郭小川的革命诗歌的影响,但本质完全不同他把个人的声音重新带回到诗歌中。”⑧总之,是“个人的声音”,即“把个人的声音重新带回到诗歌中”,才开启了北岛诗歌创作的滥觞。由此,是自我点亮了北岛诗歌理论的底色。
“自己的世界”、“内心的需要”、“个人的声音”,也就是“个人体验”才是北岛创作的源头。“个人”是北岛要寻找的方向,即“建立一个自己的世界”,一个个人内心需要的世界,一个个人内心声音的世界。也正是在“个人内心需要”、“个人内心声音”的维度上,我们可以说北岛,“他的终极目标毕竟不是疗救社会的药方,而是努力靠近人类本性的根部”⑨。因而,北岛诗学的基本面貌,实质是一种“个人诗学”。
如果说“个性解放”、“个性张扬”在“五四”时期已经基本建立,已经成为了诗歌的一个起点准则,并在诗歌中实践了由古代诗学“天道”向现代诗学“人道”的转换,那么北岛所建立“个人诗学”又为我们呈现了怎样的特色呢?
在北岛的“个人诗学”中,他首先强调的是,“诗歌”是一种命运,一种个人“孤独的命运”。他提出,“诗歌是个孤独的行业,从事这个行业的人,要忠实于孤独,忠实于自己的命运。”⑩在他的世界中,诗歌、行业、孤独、命运、自我是多面一体,诗歌的命运,就是自我的命运,也是孤独的命运。由此,诗歌是一种自我的行业,也是一种孤独的行业。并且,诗人不但要认识到这样的命运,还必须“忠实”于这样的命运。因此,北岛对于诗的本质和认识,以及诗歌行业与个体命运探究就与“孤独之感”紧密联系。正如一平认为作为《北岛诗歌集》的首篇《日子》,“其实它挺重要的,更接近北岛个人,显示了他的孤立性,甚至可以说此诗是解读北岛的一把钥匙”b11。在北岛看来,忠实于孤独,便是忠实于个人。由此,也忠实于诗歌,忠实于个人内心需要,忠实于个人内心声音。因此,“北岛式”的“个人诗学”,北岛的“个人内心需要”和“个人内心声音”,是个体存在的“孤独体验”。
并且,北岛还将个体存在的“孤独”作为诗歌写作基本状态。他说,“我也正是从当建筑工人起开始写作的。由于我周围的师傅多半不识字,造成了一种封闭的写作空间,一种绝对的孤独状态。这对一个作家的开始是很重要的。”b12也就是说在诗歌创作中面对的是一个“自我的空间”,这种空间中,只有自我,“封闭”而且“绝对孤独”。个体存在的孤独状态,才是诗歌创作的状态,才能进入诗歌创作的境域。而且北岛的诗歌创作也正是在这样“孤独”的状态中,他的“诗歌写作”,就是他“孤独之舞”,“这是一场孤独的舞蹈,没有布景,也没有音乐,北岛的诗正合于‘回到动作本身’的现代舞之旨。”b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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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岛诗歌中的个体体验的“孤独”,在诗歌中呈现为一种“忧郁”的精神状态。“马查多认为,诗歌是忧郁的载体。也许就是我所说的‘动力与缺憾’的问题所在,即在中国新诗的传统中,要么缺少真正的忧郁,要么缺少其载体。”b14北岛从个体体验的孤独进入到诗歌,而他的诗歌则是“忧郁”的表达。因此,不断地书写个体孤独体验之下的忧郁,成为了北岛诗歌的“动力”,成为北岛诗歌中最为隐秘的核。
在北岛“忠实于孤独”的诗歌思考之下,必将去触摸那令他孤独的理由,去感知那令他忧郁的理由,最终揭示出了北岛诗学繁复的面孔。其中,北岛忧郁的一个维度,源于对社会的思考。他的诗歌首先看到的是社会存在,“令他忧郁的理由,令他对历史和人生的荒谬一直保持极度敏感的理由,令他认同‘诗是忧郁的载体’(西班牙诗人马查多语),并致力于使写作成为对荒谬的持续揭示的理由。”b15荒谬的社会存在,即是带来自我孤独和忧郁的源泉之一。由于诗人所看到的社会存在就是荒谬的存在,由此,在北岛个体诗学的忧郁之中,诗歌便是对社会荒谬的揭示。因此,“《北岛诗选》中的许多篇,都集中反映了那个时代的荒诞不经和不合理性。”b16而也就是在奠基于社会荒谬感之下,诗人的孤独和忧郁呈现了这样的一种特质,即“不相信”,对荒谬的社会存在的不相信!这样就对带给了他“个人内心需要”和“个人内心声音”孤独和忧郁的社会存在进行强烈怀疑、批判和否定。所以诗人才说,他只有一种信念,那就是“对不信的信念”b17。于是,从这个维度上,我们把北岛看成一个对社会凌厉否定的“摩罗诗人”。洪子诚曾讲,“有的人便把北岛比作海明威式的‘硬汉子’。这是因为他是表现了强烈的否定意识,强烈的怀疑、批判精神。这种怀疑和批判,不只是针对所处的环境,而且也涉及到人自身的分裂状况,这是北岛‘深刻’的地方。”b18由此,北岛的个体诗学,所敞开的是对于社会的批判。
带给北岛孤独和忧郁的,除了荒谬的社会以外,还有个体生命存在的荒谬。此问题的核心是“时间”,特别是“时间”对生命的“终结律令”,让诗人生命源源不断地涌动着孤独和忧郁。他说“一个人称自己是诗人都应该自惭形秽。我们所能做到的是多么有限,我们的生命是多么的卑微”b19。时间的压力,时间对生命的榨取,使得诗人有了变种的“我不相信”,形成了与时间抗争的诗歌观念,让诗歌与个人生命的时间抗争!“写作是与时间抗争,正如九叶派女诗人陈敬容的诗集的题目‘老去的是时间’。这正是诗歌的骄傲。”b20时间不断地考验和缠绕着诗人,诗人用诗歌抗争着时间阴影下的个体存在的孤独和忧郁。但是,诗歌却又不时地掀动“时间”闪现的孤独和忧郁,“诗人不必夸大自己的作用,更不必轻视自己,他正从事着艰苦而有意义的创作,让美好的一切深入人心。也许全部的困难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而时间总是公正的。”b21因此对于时间的抗争本身就成为忧郁的展现。但是,生命中基本的“时间问题”上升为了他诗歌的关键词,成为了他诗歌中与时间抗争的重要命题。“岁月和衰老是中国古典诗歌中的一个重要主题,他也进入我的写作。”b22
所以北岛的“个体诗学”,其特色在于从个体存在的孤独体验出发,逼视出生命存在中的“忧郁”。并且诗歌中的忧郁,不但敞开了对社会存在的批判和怀疑,而且进入对个体生命存在的质询和探究,使个人诗学进入了更广阔的天地。
但是,北岛说“我不相信一次性解决。在这个意义上,‘方向’只能是借来的,他是临时的和假定的,随时可能调整和放弃”b23。如果说社会反抗和时间抗争也是临时的、假定的,也是可以随时调整和放弃的,诗人在诗歌创作中以及诗学观念中的反抗和抗争中,其诗学旨归又何在?
面对着荒谬的社会存在,面对时间压力下的自我存在,北岛认为“真正的诗人是不会随社会的潮起潮落而沉浮的,他往往越向前走越孤独,因为他深入的是黑暗的中心。现在是个消费的时代,不可能有什么广泛的共鸣。在这个意义上,任何社会偏见根本不值一提”b24。 尽管在北岛的诗歌中,那种“我不相信”的声音很大,以至于掩盖了他诗歌的本质。但这在诗人看来根本不值一提,因为诗人从孤独忧郁开始,是对“社会偏见”所进行的反抗和抗争,最后要回到的还是“自我”,保持着自我的声音。这种声音就是作为一个思考者的声音,作为“我不相信”的思考者。北岛的怀疑、批判和否定,以及对社会的反抗、与时间的抗争,目的是始终让自己保持着自己独特的思考,让自己作为一个对社会和个体的“思者”。
“反叛者的智慧与意志往往最终被消解被取代。这就是为什么我对自己某些早期诗歌,包括《回答》保持警惕的原因。换句话来说,除了怀旧外,我们对八十年代甚至七十年代必须有足够的反省,否则就不可能有什么进步。”b25这样,北岛是要让“诗”走向“思”。北岛从个体内心的孤独,到对社会和个体存在的思考,其目的和实质就是要对社会和自我进行反思、反省和警惕。他所说的“我不相信”是对“社会偏见”的警惕,对一切社会存在和个人存在的警惕,只有在这种“不相信”中,在这样“思”中,在这样的警惕过程中,才能真正建立一个“自己的世界”,也才是建立一个自己的世界的最终图像。所以,北岛诗歌中的“我不相信”,其实质就是我对社会和自我的反思、反省和警惕,而不是反抗!
实际上,北岛也在自己的生活中践行着他诗学中“反省”和“警惕”的“思”,这就是生活中的“漂泊”。他说“‘漂泊’的好处是超越了这种简单化的二元对立,获得某种更复杂的视角,因而需要调整立场,对任何权力以及话语系统都保持必要的警惕”b26。也正是这样的“思”中北岛以及这样的保持着“思”的北岛的世界,“它使生的空间更加富有,它给了人以人的感觉。”b27因此,北岛内心的需要个人的声音只是孤独,因此他的终极不是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反抗者,而是成为一位“思”者,一位不断反思、反省和警惕着的诗人。北岛诗歌对社会“思”的反抗和存在“思”的抗争是弱柔的,也是孤独和忧郁的。一个立于个体孤独体验的思考者,是北岛主要的诗歌形象。由此,只有在“思”的维度上,方可进入北岛的诗歌,北岛独特的诗学力量才得以凸显。这种“思”的观念也就构成了北岛诗歌的“容纳量”,这就是北岛诗歌中以“空白”和“悖论”所呈现的丰富性。他说“诗歌面临着形式的危机,许多陈旧的表现手段已经远不够用了,隐喻、象征、通感,改变视角和透视关系,打破时空秩序等手法为我们提供了新的前景。我试图把电影蒙太奇的手法引入自己的诗中,造成意象的撞击和迅速转换,激发人们的想象力来填补大幅度跳跃留下的空白。另外,我还十分注重诗歌的容纳量、潜意识和瞬间感受的捕捉”b28。在北岛诗歌中多论文联盟种现代派手法的运用,隐藏着北岛“思”的韵味,是要激发读者更多的“思”,引起读者“反省”和“警惕”!这其中,最直接的表达就是多种意象的并列、交流、摩擦、冲突、互动、互相渗透,绽放生命和自我的多种可能,“这些有着对立价值内涵的意象,在北岛的许多有着代表性的诗中,常处于密集、并置的结构方式,它们因此产生对比和撞击,有时形成一种‘悖论式’的情景。”b29也正是诗人繁复意象的表达,为他诗歌的“容纳量”带来了可能。“我确实只喜欢短诗,因为在我看来这才是现代抒情诗的‘载体’,即在最小的空间展现诗歌的丰富性。”b30 转贴于论文联盟
北岛作为一个诗人,但更是一位“思”者,是对社会、自我不断反思、反省、警惕着的诗人。在“思”的维度上,北岛持留下了个人孤独、忧郁的声音。而且,在“思”的维度上,反思和警惕社会、反思丰富的生命和时间,重建一个个人的世界,而不是仅仅是直接与社会、生命对抗与抗争,这才是北岛独特的诗学旨归。 论文联盟
于是我们进入到北岛诗学的最后实践阶段,他以“扳机诗学”实践了现代诗学“思”的构型。
在“个人诗学”的起点之下,北岛的“不相信”是在“思”的维度上展开的,“有的人便把北岛比作海明威式的‘硬汉子’”b31。那么,在“思”的维度上,北岛只是一个“思”的硬汉子。但是,这已经极为重要了,“‘今天派’带给我们的神话是罕见的,也是永远的。他们通过几个人,一些诗完成了对一个伟大时代的见证。”b32因为,在北岛的诗学思考中,形成了北岛的“扳机诗学”来呈现和直面这一个时代。
“但在现代社会中,诗歌只能起到类似扳机的触发作用,不可能也不应该获得持久效应。诗歌就像一股潜流,在喷发后又重返地下。”b33北岛的诗,是作为扳机的诗歌,是触发诗人和读者的“思”的诗,并且不是一次性解决的“思”,而是需不断地触发“思”的扳机,这样的一种“入思”的扳机诗学。以“诗”的“思”保持着对社会的反抗和对生命的抗争,使诗歌找寻到自我在当下存在的立足点;而以“思”的“诗”来维持着诗歌的尊严,才保证了诗歌在当代的特有品质。这样“诗与思”结合的面貌,带来了中国现代诗歌开拓最有力的动力,为中国现代新诗的发展铺陈开新的境域。
北岛的诗歌 第2篇
“我对着镜子说中文/一个论文联盟公园有自己的冬天/我放上音乐/冬天没有苍蝇/我悠闲煮着咖啡/苍蝇不懂什么是祖国/我加了点糖/祖国是一种乡音/我在电话线的另一端/听见了我的恐惧”。
北岛钻出观众席,走上台去,用中文朗诵了这首《乡音》。这是“香港国际诗歌之夜(2011)”的第四天,他是这个诗歌节的组织者。到今天,北岛定居香港已经四年,依然瘦削。
两年前,第一届“香港国际诗歌之夜(2009)”刚结束,北岛飞赴德国参加诗歌朗诵会,在马克思的故乡特里尔也朗诵了这首诗,同样用中文。《乡音》是他流浪时期的作品,被他多次在各种诗歌节上选读。那一次,德国听众掌声热烈,有人喝彩。北岛说“我既不是什么呐喊者,也不是什么斗士,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你们给我贴上各种标签,我回不了家。”
“我正从野兽变成家畜”
有人说,听北岛朗诵《乡音》或者《黑色地图》,字里行间仍能流露出他对文化故乡的渴望。但他看来,自己的乡愁已经不具地理意义的指向。
现在,问他回望自己这些年,最大的变化是什么?他说,他总会想起一部电影《处处无家处处家》。“现在真的不觉得北京就是家了。我在世界上有好几个家。我的乡愁被第一次回北京给治了,写完《城门开》基本就痊愈了。”北岛对《中国新闻周刊》说,“人其实是可以有多重身份的。四海为家的人最大的好处在于,他不属于任何体制,可以有亲历者和旁观者双重的批评特权。”
没人知道这是他的真实内心还是对自己处境无奈的开解。因为现在他又重新归于了一种“体制”。香港对他来讲,已算是“定居点”。
北岛现在的身份,是香港中文大学东亚研究中心人文学科讲座教授。这是个工作职位也是他在诗人之外的社会角色。这让他在2008年得以暂时结束了20多年的漂泊。
初到香港时,他曾说,对于相对陌生的港粤文化,需要安下心后慢慢了解和适应。而同样,香港这个一度被争议为“文化沙漠”、且鲜有诗集出版的国际化都市,对这位已被符号化的“国际化”诗人,也需要时间观察和认知。
定居四年之后,对香港,北岛有了意想不到的归宿感。
今年8月,他意外有机会回到大陆参加一次官方主办的诗歌节,又低调回了趟北京。返回香港时,他忽然感觉回家了。“我自己也会感到很羞愧,为什么离开北京反倒觉得回家了?”北岛说道,“这么多年,从来不是我选择城市,是地方选择我,所以是命运把我推向香港。”
香港这个家,北岛自称生活得“很奢侈”。
毕竟,他不再为生计发愁,身边有爱好诗歌的学生,在离家和学校都不远的地方,有自己独立的书房,可以安静地写作。为了打破“荒芜”,在香港这个复杂又开阔的地方,他试着调动各种资源为诗歌做些事。
落定一年后,北岛开始“不安分”起来。两年一届的“香港国际诗歌之夜”就是他折腾出的结果。今年记者招待会的地点选在了上环一家高端私人会所。北岛以“东道主”身份,协同来自美国、墨西哥、巴西、土耳其、中国大陆、及港澳台的近20位诗人,与记者见面。场地选取、诗人邀请以及独立诗集的多语种翻译出版,都明显成熟于第一届。支持机构中除了三所大学,还有两家私人基金会,以及领事馆和商业机构的赞助。这似乎是四年来诗人与香港互相“认知”和认可的结果。所以,当北岛拿起话筒,虽然依旧寡言,但显得气定神闲。
“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充分利用香港这个平台,通过翻译、出版、朗诵、中学生诗歌教育等一系列方式,逐渐改变这里的文化生态。这需要小小的野心外加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在被称为文化沙漠的香港,筹办国际诗歌之夜、国际诗人在香港这样两个项目,在我看来,是诗人作为‘野兽’以外社会责任的一部分。”北岛如此解释自己的初衷。
“野兽”是北岛近期提到的一个意象,“野兽怎么活,诗人就怎么活。”他这样比喻。生鲜的表达经常被媒体引用,但也遭来了“表演性太强”的批评。
确实,北岛在香港的实际生活与精神上的彼岸有些对立。他说“写诗本来就不应该是一个职业,否则诗人很容易被‘职业’毁了。美国大学圈养诗人的结果就是无法出现伟大的诗人。”但是他自己却成为了一所大学的教授。与此同时,他在香港希望长期筹办的国际诗歌节,也一直有意争取到当地官方支持。这绝不是野兽该有的做派。“我正从野兽变成‘家畜’,好在时间不长,我时时提醒自己,可千万别上套儿。”对于自己的状态,北岛说。
北岛已经62岁。他的心态、顾忌和流浪多年的痕迹让他渴望稳定,但他身上的符号和烙印又让他在表态时必须有些“野气”。分裂中有种无奈的氛围。而相比于当下的状态,他早年的流浪生涯更像野兽。
猎物会变成猎人吗?
“我觉得诗歌不会像化学反应那么快,不是说现在安定了就没有困难。而生活的苦和心灵的苦又是两回事。诗人其实需要一个相对的稳定时期,这些年我漂泊的时间太长了,香港对我来说是个港口,我需要有停泊和休息的时候。所以我现在散文写作停下来,开始写诗。”北岛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这真的是个悖论。按照北岛关于“野兽”和“家畜”的描述,漂泊和离散的“野兽时期”本应有的诗意,但自己却迫于生计必须以散文随笔为生;生活稳定的“家畜状态”,本是诗人的大敌,但又让他有时间回归诗歌。
北岛消失多年之后重新进入大陆读者视野,是因为他的几本散文集出版。人们对其中不同于诗歌的表述方式和幽默感表达了欣喜。但当时很少有人清楚,这些文字有很多是出于谋生的无奈。
去国之后的那些日子,北岛四处择根,对抗生存压力几乎成为生活的全部。原本文化英雄般的诗人一旦真的脱离母语环境,突然变得毫无价值。
从_年开始的六年,北岛流浪七国搬家十五次。客居西柏林的时候,那堵世界最著名的墙仍然屹立。很快,墙壁被人冲破、捣毁。北岛听到这个消息时已经流浪至北欧,奥斯陆、斯德哥尔摩和丹麦的奥胡斯。“告诉世界,我不相信”的诗人终于相信流浪并不像诗句中那样美好。他带着吊床、衣服和锅碗瓢盆寄居在一个个单元或者宿舍里。帮人照看花草、应付寡居而沉默的房东或者无聊地沿着房间绕圈。后来,这些经历都被他写进《搬家记》收入散文集《失败之书》。他写道,“我把自己关在屋里,发疯尖叫,在镜子前吓了自己一跳。”
尖叫之后还要出去工作。
诗人变得熟络于各种环境,在纽约与舞蹈团合作过、在加州为法庭的中文口译出过考题,甚至还为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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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端汽车品牌写过颂词……这一切的代价是长达十年搁浅写诗。
那时,在能了解到的有关北岛的有限消息里,这样的状况是他的常态。而他本人,总愿意借用布洛克那句话,“对于俄国的知识分子来讲,可怕的是不是生活中的困境,而是精神上的残缺。”那些年,北岛故土的读者们,兴奋地谈起他时,也会惋惜。
现在,一切都变了。北岛论文联盟在香港得到了相对优渥的生活。虽然相比于卷舌的北京话,粤语仍然是个障碍,但这里毕竟有了一些故乡的轮廓。
“自由不过是/猎人与猎物之间的距离”,在《同谋》中,北岛曾这样写道。在他看来,自由其实是种悖论。“猎人和猎物是可以互相转换的,猎物也能变成猎人——二者之间有某种同谋关系。在物质主义的时代也是如此——出发的时候还自以为是猎人,转眼就成了猎物。”北岛对记者说。
这首诗成为诗人本人现实生活的隐喻。流浪时,他是被现实围困的猎物。如今,在香港安定下来之后,没人知道他是否会在不经意间成为猎人。
水泥地上种花
“搬到香港后,我不断调整自己的认识,后来才发现香港的问题远比我想象的复杂得多。”北岛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在此之前,北岛对香港文化接触很少。1970年代时还刻意与香港文化保持距离,因为那时在“干革命”,办《今天》杂志。 第一次正式去往香港,是1997年。当时的香港文学中心(现在已不存在),邀请北岛在港策划一个诗歌节——“过渡中的过渡”。
那一次,很不成功。排场最大的是开幕式,加上诗人总共才四五十人参与。“那个微妙的时期太特殊,人们没有闲心关注诗歌。”回忆起来,北岛这样说。
如今再到香港已经不是过客。
于是,北岛开始读陈冠中的《我这一代香港人》、吕大乐的《四代香港人》,开始结识香港朋友,并对老报人萨空了在1930年代末的那句话——“今后中国文化的中心,至少将有一个时期要属于香港——抱有信心。”
不得不承认,这是安稳的境遇给北岛带来的转变。他似乎觉得自己可以重新开始。开始观察一个新环境、开始计划新工作、开始提笔写诗。
62岁已经不再年轻。北岛自己也并不含糊,“不用回避,直接说中老年写作就行,可我依然是个老愤青。”他这样说道。
两年前,北岛曾用年龄结点为自己的人生阶段做了简单区分:从出生到20岁开始写诗,是第一段;20岁到40岁是在国内折腾——地下写作,办《今天》、搞翻译、换工作,变身自由职业者,这是第二阶段;40岁那年走出城门漂泊至今,算做第三阶段。
北岛自己也认可,诗歌永远是和青春联系在一起的。可现在,诗人也迎来了荷尔德林所言的“生命之半”。中年困境、消费时代和香港的特殊气场同时成为北岛重新提笔写诗的背景。
“我认为少年精神和年龄没有关系,它只关乎激情。陈敬容所说——老去的是时间——非常适宜。当然肯定的是,随着人生阅历、语言经验的丰富,你所关注和敏感的焦点跟年轻时会大有不同。包括体例上的选择,比如我现在就开始写长诗。”北岛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但读者仍乐于对诗人早期的成名作津津乐道。“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个句子几乎成为北岛的唯一名片。这当然是对一个时代、一种情绪的精准卡位。它被人反复传诵,成为经典的同时也把诗人凝固在狭窄的语境里。所以,即使人们尚存一些对于诗歌的兴趣,更多的也只是回忆当年的北岛。
四个月前,北岛意外现身内地某官方诗歌节,这背后引申出的意义和猜测远远比诗人再度写诗更具热度。人们在微博上传递《回答》中的那些名句。而这却让北岛感到厌烦,也许还带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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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诗歌写作史上这首诗被过于看重了,它被符号化之后好像我唯一的代表作就是《回答》。它涉及到我们这代人和革命写作的关系,我们既来自那里,又对它进行反抗,《回答》正好处于这个过渡阶段。我对这首诗有一种叛逆心理或反省。”北岛说。虽然《回答》作为自身写作一个重要印记,但北岛坚持认为,它仅代表自己一个特殊时期,不能代表他整个写作风格,“我现在甚至觉得前两句恰是它的败笔。我认为我后来的诗歌其实远远超过这首诗。”他这样解释。
公众只能记住诗人们的早期力作,北岛不认为是诗人自己后期创作出了问题,而觉得这同现代人诗歌阅读的停顿有关。“80年代之后人们普遍不读诗了,尤其商业社会的席卷,读诗的人越来越少,诗歌边缘化问题一再成为老调重弹。所以读者层面实际上出现了一种阅读停顿,他们的阅读被时代冷冻了。”北岛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不只对于诗歌,对于所有文学类别,中国公众似乎已经失去兴趣。曾有人讨论中国大陆是否到了文学创作的最好时代,北岛曾玩笑地说了句“痴人说梦”。问他香港这块“文化沙漠”能否变成“绿洲”,北岛也曾自信地论文联盟说了句“绝处逢生”。
没人知道,后半句对于香港的希冀是否有着“既来之则安之”的自我安慰。香港于北岛,既像亲于故土的家,又可能再度成为“在路上”的某一站。就像他在刚刚获得的一个香港本土文学奖,他的身份被标注为香港诗人北岛,而他至今对粤语还是感到茫然。
四年过去了,北岛仍不喜欢粤菜,不太爱看香港电视和电影,相反更喜欢大陆的电视剧,对于市区以外离岛上的“另一个香港”更有好感。在香港书店少得可怜的诗歌一架上,他的诗集被大陆读者购买。他的诗歌节记者招待会上,从内地四面八方赶来了记者,人数和兴奋度,都要高于香港媒体。
北岛的诗歌 第3篇
——北岛在时间概念沉思批判或溯源……
唐明、草鹤谈诗对话录之北岛篇
文/唐明、草鹤
草鹤:唐明老师,今天我们谈著名诗人北岛。……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做为中国“朦胧诗”最杰出的代表,诗人北岛的名字,可以说,家喻户晓!这里没有“什么之一”可言,而是唯一,除具备人物概念上格局化、剥蚀感,还拥有旗帜鲜明的个性和特质,起到了领军人的角色,并被誉为“一种新诗歌的形式、指引和缔造”,且开一代诗风。其营造与功绩,无人可以撼动!而地位毫无疑问,是举世公认的!——做为那个时代的先锋、前驱者之一,其继_、食指(郭路生)之后,与舒婷、顾城、江河、杨炼、芒克、多多、梁小斌等,一同掀起了一场规模空前的“朦胧诗运动”,称之为一场颠覆性的诗界风暴也可以!其敏锐兼具洞察力、睿智和思辩,开创了朦胧诗这一诗学概念!他刚毅、勇猛、卓越、茁丽、壮观;严谨、深刻、绚烂、瑰玮。——唯有诗歌,可以做为证,以检验一个时代的标杆,觉醒者的步伐!诗者的荣耀,不是被欺骗,而是被理解,当今最强劲的一个音符。不断打击,屡败屡战,文化上的不被摧垮,虽然倾轧与剿杀铺天盖地,寂静和战栗随之而来!一个强大的声音,似乎在说,“北岛,我们绝不倒下!”——为什么北岛,会自我放逐,被驱除及搁置,或冷遇?或遭弃之!北岛,一个垄断了诗坛的太阳——在炫耀刺眸的白昼下,日夜交替。暂时的困境、危难、沦落和打击,乃至于封杀、劫虐、沉默与坚守,对于诗人而言,都算不了什么。对诗歌的信仰之力,寂寞使之愈挫愈勇,在北岛看来,他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他不进天堂,谁进天堂!
唐明:是的,草鹤老师。北岛乃新中国同龄人,其对新诗贡献,功在千秋!功在当代。倘若将普希金誉为“俄罗斯的太阳”,则北岛可称之为“中国诗坛的太阳”,地位自然卓显殊绝。这就同将阿赫玛托娃比做成“俄罗斯的月亮”,同理也可把舒婷赞之为“中国诗界之月”,如此类推当算妥贴。毕竟二位为诗中国当代之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若非而论之地位何由一划可择其间,笃信诗坊才子佳人无数,确乎无一人堪媲之耳。北岛自1970开始写诗,创作迄今,其影响力,无人能及,并多次被诺贝尔文学奖提名,从中亦可看出其在国际诗坛实绩。况之1965年北岛入北京四中,至1980年在北京六建当工人11年里,据北岛回忆大约1970年春,其与几位朋友在颐和园划船,有人在船头朗诵食指之诗,给予北岛极大震撼,随后即开始创作之经历,堪称传奇,用今天的话说,是中魔怔了,被诗“魇”住了!故而“堕落”至此。北岛之名,还是诗人芒克给起的(真名郭振开),也是他影响最广泛的笔名。1973年前后,北岛和同学常常聚会,搞文学沙龙什么的;并同“白洋淀诗群”诸友及青年史铁生等保持着密切接触,其中就有后来作家_、导演陈凯歌等人。在写诗同时,北岛还写了不少中短篇小说,比如《波动》《在废墟上》《稿纸上的月亮》《幸福大街十三号》《归来的陌生人》等。对于当时一切向前看,以主流意识形态之大写作为背景,所以无论是新诗还是小说,北岛都“向后看”,尽量与主流意识形态拉开距离,呈现出一种“反向”。……据言,北岛最初一批诗,多与海相关。1970年他去海边旅游,在那里呆了一段时间,开始写诗,所以诗中充满了关于海岸、船只、岛屿、灯塔等意象……
1978年,北岛与芒克等人干了件大事,创办了《今天》杂志,那是当时真正具有“诗歌意义背景上”的地下民刊,也是全国第一份以诗歌为主导的(地下)刊物。虽然,此前贵州诗人_也油印过许多“诗传单”或诗集,在北京“_”与全国各地张贴并散发,但那都是时效性节段式的,呈现出散乱和碎片化,所以《今天》是真正意义上的地下诗刊,且独此一份,可谓开风气之先,乃全国第一!……那年初秋,一个晚上,北岛和芒克、黄锐,在黄锐家小院里喝酒,北岛提议办个文学杂志,于是《今天》就诞生了。——北岛笔名也因《今天》创办而得来。当时北岛和芒克创办《今天》,觉得自己应该有个笔名。有一次,他们无意间在晚上骑车,芒克想起北岛是浙江湖州人,但出生并生活在北方,那时北岛印过一本诗集叫《陌生的海滩》,里面也提到许多岛屿。而他是那种外表看起来很冷,挺独立,芒克觉得叫“北岛”非常合适。于是,北岛这名字就在朋友间流行开。
北岛,绝对堪称中国诗坛第一人,北岛在中国诗界地位,无与伦比。马悦然曾言,北岛三次诺贝尔文学奖提名,足以说明问题,他在思想性、地缘政治上及精神层面上的建树,迄今为止,仍无人可撼动。……若非要找可比性,则舒婷、多多,在文学性上,或能与之比肩!但思想性,则稍逊。北岛乃中国诗坛里程碑!是一个巨大的坐标,一个无法企及和逾越的高度!——他具有开天辟地的勋绩,运肇始创,功勋至伟。他开创了一个时代,以北岛的名字造就了“一个北岛”的主题,将诗歌推到了一个高峰,是时代命名了北岛,而非北岛命名了一个时代!凭思想家、文学家、批评家、翻译家、散文家、诗人、画家之名,雄居诗界,横冠诗坛!他是“一代人”的旗手,朦胧诗的主将,发“时代反思文学”之先声,是诗歌文化的精神支柱和象征,乃一个时代的偶象。
自五四运动以降,新文化、新思潮、风起云涌,由白话诗所缔造使古典义意的诗歌向现代诗转变,经郭沫若、闻一多、艾青、李金发、冯至、徐志摩、朱湘、戴望舒、何其芳、卞之琳、穆旦、胡风(按:主要在诗歌建设、理论批评方面)等努力,基本架构出中国诗歌发展的轨迹。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随思想意识觉醒和二次西风东渐,中国诗界再度知难而上逆袭之,迎来了大好局面,以北岛为代表等朦胧诗的先知们,自七十年代起,已开始发声,而早于其它一切文学形式(如:小说、散文、戏剧等),在遭受来自文坛内外无数次打压、封杀、摧残、揉虐、抵制、搓折、欺凌之后,朦胧诗地位由此确定,终于奠定和形成。这无疑是北岛们的功绩,及远见卓识!以“(朦胧诗)三个崛起”为标志,谢冕、孙绍振、徐敬亚诗评家的影响力甚嚣尘上,这直接导致了后来徐敬亚所引领、发起与主持的“1986中国现代主义诗群大展”,并主编《中国现代主义诗群大观(1986-1988)》红皮书,掀起了“第三代诗歌运动”,令各种宣言、诗群、流派和主义,纷纷出炉和登场,使“后朦胧诗时代”来临。在举国诗坛一片“打倒北岛”的声浪里,北岛则独善其身,超然物外,远走异域或他乡,开始了他“自我放逐”的流亡生涯。
第二代朦胧诗人北岛们,是第三代诗人的哺乳器、孕育人和分娩者,而第三代诗人则充当了掘墓者的角色,丧钟不为任何胜出者和失败者而鸣,它只因时代的交替而敲响,并将第二代朦胧诗抬举到无可撼动的高峰之上,形成了那个时代的典范与奋斗史的历程,更成就了一个时代的精神希冀、追求和象征。——思想者的诉求,值得我们记取,更使北岛们成为了一座座丰碑!……他们的名字,将镌刻在纪念碑上,永载史册,名垂青史,令我们感慨、景仰、致敬与怀恋。
……草鹤老师,北岛们是不可磨灭,经得起历史推敲的,是被当代著名思想家、美学家、一代宗师李泽厚先生写进《中国近当代思想史论》的人物,不可否认的是,诸如:谢冕、徐敬亚、朱大可、耿占春等国内一流评论家,亦将其引述并界定之为开山祖式的标尺,而无可反驳、颠覆与徒念!
关于_后期,诗人北岛们的一些状况及所从事的诗歌活动情形,可参看杨健《1966-1976的地下文学》(2013年_党史出版社出版),该书对“_”十年地下文学进行了全面的梳理,原汁原味地呈现动乱年月的民间文学思潮。后来诗人廖亦武所编《沉沦的圣殿——中国20世纪70年代地下诗歌遗照》一书,及刘禾《持灯的使者》这部追述当年诗歌奋斗史和灾难、历程的书中,均能清晰、真切地洞悉和看到,那个时代的证据、指向与流变,以及所造成的影响和塌陷,和悲剧式的主题(按,参看洪子诚、刘登翰合著《中国当代新诗史》)。
——最早起出“打倒北岛,pass舒婷”口号的,是在八十年代中期。改革开放之初,北岛等人以《今天》杂志为阵营,开始登上诗坛。这些年轻诗人的诗,引起了一些老诗人的注意,被指责为“令人气闷的朦胧”,朦胧诗就于此得名。但也有一些评论家认为,这是新美学原则在崛起,对此大加赞赏。但无论文学界内是褒是贬,读者们只看一点,那就是有没有打动自己的内心。……事实证明,朦胧诗成功突围,获得了胜利,受到了广大读者的喜爱。直到今天,留在大多数读者心中的,仍是北岛、顾城、舒婷、江河、杨炼、芒克、多多等。——上世纪八十年代是中国当代文学的黄金时代,一场诗歌朗诵会就会使万人空巷!会场太小,甚至有人破窗而入。那时,诗人受追捧的程度甚至不亚于今日的明星,北岛曾经在狂热读者的围堵之中落荒而逃。那时,就连征婚,不光要写上体貌端庄,更要强调自己热爱文学。但是,那个年代也是各种思潮风起云涌的时代。朦胧诗才刚刚流行了几年,在一次研讨会上,北岛在发言,有一位名叫刑天的诗人,突然就站出来高喊“打倒北岛”。迄今不知道这样的口号,最初是谁提出来的,但绝不是刑天!该事件一经提及,迅速发酵,得到了很多人响应,且呈愈演愈烈之势……
草鹤:是的,唐明老师,到了1986年,《深圳青年报》推出了“现代诗流派大展”,诗坛一下子冒出了几十上百的流派,成百上千个诗人,一时热闹非凡。偃旗息鼓之后,以第三代诗人为代表留下了浓重的一笔。后来,诗人韩东说,当时对北岛的反叛,其实更像是“弑父”。他最初是把北岛视为偶像的,最初写诗,就是在模仿北岛。他曾经还因为在学校看北岛主编的《今天》杂志而遭到审查。他用“耳目一新、心神俱震”来形容自己看了《今天》之后的感觉,认为那是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写法。从于坚早期的一些诗歌习作来看,他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朦胧诗的影响。但跟在北岛后面走了一段时间以后,他们便产生了反叛的想法。“打倒北岛,pass舒婷”,其实并不只是针对这两位诗人,而是要摆脱以他们为代表的朦胧诗的影响。第三代诗人反对朦胧诗过于诗意的语言、崇高和政治色彩,主张诗歌口语化、注重日常生活,以消解朦胧诗的崇高!于是,口语诗一直流行到今天,早已经被玩烂了。许多人把口语诗写成了口水诗,写成了没有意义的分行文字。北岛至今依然没有被打倒,一些人已经成了跳梁小丑。——有人就此事问过北岛,他对当年的“打倒北岛”怎么看?其言,这并没有什么稀奇,每一代人都应该向上一代人挑战,就像我当年挑战艾青一样。在古希腊神话里,挑战巨神宙斯的,大有人在!
所以,自_年后,北岛因故移居国外,曾一度旅居瑞典等七个国家,进行创作,寻找机会,并得到诺贝尔奖提名和推荐。1990年,北岛滞美,曾任教加州戴维斯大学,同年在北岛主持下,《今天》文学杂志在挪威复刊,至今仍在世界各地发行。其2001年回国为父奔丧;2004年,北岛散文集《失败之书》在中国大陆出版,这是时隔15年北岛首次在大陆出版书籍。2005年8月北岛随笔集《时间的玫瑰》,由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2007年,北岛收到香港中文大学聘书。8月,正式搬至香港与其家人团聚,至此结束了其自我流放二十年生涯……
唐明老师,北岛以“想像与创造的空间”为题,擎灯诗坛大半生,为中国诗歌做出了卓越贡献,如今归来可说功德圆满。可是,时间的玫瑰,堪谓造化弄人,2013年10月30日,“北岛诗歌之夜”,在香港中文大学邵逸夫堂举行,六百多人入场,创下主办方同系列活动,最高纪录。2014年7月5日,北岛时隔13年重回北京,出席新书发布会。2014年9月,北岛入围诺贝尔文学奖。
唐明:草鹤老师,言之有理,北岛是_后期兴起的朦胧诗派重要代表之一,其著名的诗歌如《回答》《一切》《宣告》《结局或开始》等,曾震撼无数国人,表达了一代人信仰失落中的批判与否定,坚韧和自强,怀疑及惘然。……北岛的诗,刚毅、严谨、冷峻、思辨,具有强烈的叛逆性和思想性。其敢于否定一切在赋予了词语精神理想化的基础上,坚实地贯彻其意志力,总能在时间悖论间与断裂中挖掘探寻人的灵魂,以惊世之语殚精竭虑说出,人世的罪与罚、善及恶、惩和处,深入揭示出人性的丑陋或悲哀,毅然决然由诗义纯粹的理念鞭挞玷污人生的嘴脸,从神性与根性上攫取血性,胆识过人的给予驳斥,面对魍魉魑魅而进行毫不退缩的抗争和正义的讥讽、挖苦、嘲弄,在刺谕及宣判中剥去其所谓掩饰的外衣,深入骨髓有力剖析,以诠释出其固有的弊症,究之诟病,断其筋肉,认真而毫不留情地给之革除,在继之以鲁迅所倡导的国民性和劣根性批判中拷问,将人类契约与灵魂放置在砧板上彻底干净地斩断剁碎,凭摧枯拉朽之势而锉骨扬灰,掘蚀骷髅并深恶痛绝地指出人类的责任。——扣问人世不悯,况之谛说诘难和苦难,拯救及赎罪,宽恕与忍让,赤心诚诫,勉力讨伐,追歼之。如匕首和投枪,必然斩尽杀绝而刮骨疗伤!以“虽千万人,吾独往矣”的勇气坦荡做人,却与时代讨要证据,仿佛身处被诉讼的法庭,果敢识破审判者的角色,由一个被审判成为一个审判者,特立独行慷慨激昂测度,以佐证出——罪恶的根源、人性的弱点、强加于人的厄运!世态的冷暖炎凉和趋炎附势,乃至自我寻求真理与价值,成为一个最先抵达的觉悟者,如堂吉诃德靠一己之力与风车挑战!故此,北岛曾说言:“诗人应该通过作品建立自己的世界,这是一个真诚独特的世界,正直的世界,正义和人性的世界。”他俨如是一个真理的代言人,箴言的卫士,用理想悍卫正义!在道德箴言录上以圆规和矩尺丈量,凭犀利之矛剌击坚实之盾,尖锐而骁勇善战,锋芒毕露却义无反顾。
北岛的战斗性和斗争精神,主要表现在其写作前中期,盖因北岛诗歌,创作始于_后期,反映了“从迷惘到觉醒”的“一代人”的心声。_荒诞无稽与现实,造成了诗人独特的冷抒情,其以出奇的冷静和深刻,思辨性地开创了一代人的诗歌,其在冰一样僵冷的社会观察,发现“那从蝇眼中分裂的世界”,是如何造成“人的价值”毁灭,乃至于全面崩溃、人性的扭曲和异化。其势必从处心积虑中寻求答案,在思想饥寒交迫与饥渴难耐里上下求索。但仅只能凭作品建立自己的世界,用真实而非谎言感知人性的渺茫!仿佛被扼住脖颈的人,在桎梏和枷锁下透过沉重的镣铐跳舞,在这个世界北岛用自己的坚毅,克服了艰难险阻!建立了自己的“理性法庭”,以理性和人性为准绳,重新确定人的价值,恢复人的本性!如诗人言,“从星星般的弹孔中/流出了血红的黎明”,嘲讽现实扭曲、怪异和异化,若挖掘煤一样挖掘世界,在不折不扣中搜寻人间之光和反思人类荒唐,“绝不跪在地上/以显得刽子手们的高大/好阻挡那自由的风(摘自其诗《宣告》)”。——反思历史和现实,呼唤控诉人性被疯狂肆虐,寻找生命的意义何在?以及红帆船上的风!“宁静的地平线/分开了生者和死者的行列(摘句同上)”,那企图归之于人间失格的游戏,“……在没有英雄的年代里/我只想做一个人(摘句同上)”。北岛以一种清醒的觉识、理性和精神,用青春作赌注,对人性的凶暴和残酷作出了评判。其恢复了诗歌作为一种文字表达在中国的存在。俨若其言(摘自其诗《回答》)“新的转机和闪闪星斗,/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北岛以自己的创作接续了断流数十载的中国现代诗传统,并成功使其当代化、现实化,从而激发了一代人的思考自省认识阅历和觉醒。其诗所达到的高度至今无人能匹,而北岛总是以一种高大和尊严在审视整个人类包括自己,其在挑剔甚至是严苛的目光里,用诗来看待身边的现实生活,揭露其虚假和伪善,剥去其面具,暴殄天物般展现出其苍白的本质。北岛以一种清醒的理性精神,对人性深度的解构,几乎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揭穿其蒙蔽人世的画皮,洞悉之本来的丑恶,尤具在之早期诗中,呈现出自我对抗,矢志不移、尖锐犀利指出,卑鄙和高尚,死者与生者,“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摘句同上)”及“为了在审判之前,宣读那些被判决的声音(摘句,同上)。”在诟病人生抉择中,确定方向,形成诗行,笃行诺言,乃透出绝望!……犹如其言,“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摘句同上)。”这是怎样的绝决人世,……悲哀彻骨,怒吼愤慨,一语成谶!似乎一语双关,一语道破,一鸣惊人!衷贞不渝地相信自己的追求,是多么无比正确,决不妥协与忍让,也毫无保留及退缩。
北岛的诗,带有明显的悲观主义色彩和强烈的泄愤情节,但其中包含了挑战与宿命,信念执著,却又坚定不移,给人一种绝望中诞生的勇气与大义人生的激扬卓绝!这是北岛诗歌以一贯之的最大的动力或特征,北岛早期作品中虽然仍带有明显的浪漫主义情结,但已所不欲之调必然笃定了其一生的走向,更感知了未来的认同,即深刻的正义感和合法性,在人生气度上势必超越人性而存在,更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坐标,深及堂奥,譬喻出人间的苍凉、沉郁、顿挫、高贵、神圣和霄汉!……其清醒的思辨支持着其思维的诗式逻辑,凭直觉产生的隐喻,象征性的意象,与深度的剖析相结合,敢于面对残烈、讹诈和快痛淋漓的鲜血,在北岛显著的诗风中,艺术特征所具备的高度概括力,悖论逆袭式的警句,造成了北岛的诗涵淇澳、独有的振聋发聩和精神力度与艺术境界,敏其所达而致同奥义,精准锋利且刀刀见血封喉,睿智果断却幽味深刻,刚强坚蓄更艰苦卓绝!如深涧迸雪况咽溪瀑,若离难易水而萧瑟苦含,在狂飚疾进中一绝如流,于铁血召唤间使命必达!抒机和隐喻相之辉发,任之与感叹彼此彤照,勃兴于路但安澜溅射,艰辛殊念然诡谲多变,瑰丽颖灿鬼图妖惑,荏苒楚囚却衔枚吞拳。横刀纵之才,诗捷窥之勇,辞绚凭之跃,字丽觊觎心。句句属实,词词凿痕,句式担当,语境厚重,遒劲有力,逆袭击碎,一展雄诗熊观,贯彻无垠,铁石心肠般浑然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