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乐诗词欣赏 第1篇
王沂孙(生卒年不详,大约生活在宋末元初),字圣与,号碧山、中仙、玉笥山人。会稽(今浙江绍兴)人,年辈大约与张炎相仿,入元后曾任庆元路学正。有《花外集》,又名《碧山乐府》。他虽然做了元朝的官,心理却很复杂,在他的词中,也仍有许多是写故国之思的。只是这种情绪,并不是简单地表现为对宋王朝的怀念或民族意识,而是同世事无常、兴亡盛衰不由人意的沧桑感融合在一起,同时又渗透了个人在历史巨变中无可奈何、只能听任摆布的凄凉感。在写作手法上,他比周密、张炎写得更隐晦、含蓄,常常借甲咏乙,借此喻彼,看上去大多只是咏物、写景以及写男女恋情,而在隐隐约约之间,用些特殊的笔法,暗示词中埋藏得很深的真实想法与情感。
王沂孙最工于咏物。他现存64首词,咏物词即占了34首。在宋末词人中,王沂孙的咏物词最多,也最精巧。他的咏物词的特点,一是善于隶事用典,他不是直接描摹物态,而是根据主观的意念巧妙地选取有特定含意的典故与所咏之物有机融合,使客观物象与主观情意相互生发。这就是清人周济所说的:“咏物最争托意,隶事处以意贯串,浑化无痕,碧山胜场也。”(周济《宋四家词选目录序论》);二是擅长用象征和拟人的手法,用象征性的语言将所咏之物拟人化,使之具有丰富的象征意蕴,因而他的词往往被认为有深远的寄托。他填词的齐天乐有数首,首首皆妙。
齐天乐诗词欣赏 第2篇
仇远(1247-1326),字仁近,一字仁父,钱塘(今浙江杭州)人。因居余杭溪上之仇山,自号山村、山村民,人称山村先生。元代文学家、书法家。元大德年间五十八岁的他任溧阳儒学教授,不久罢归,遂在忧郁中游山河以终。性雅澹,喜游历,每每寄情于诗句之中。宋末即以诗名与当时文学家白珽并称于两浙,人称“仇白”。他好交游,与赵孟頫、戴表元、方凤、黄洪、方回、吾丘衍、鲜于枢、张雨、张翥、莫维贤等文人墨客均有来往,互相赠答。方凤在《仇仁近诗序》中说:“仇远作诗,近体学唐人,古体效法《文选》。”仇远生当乱世,诗中不时流露出对国家兴亡、人事变迁的感叹,如《采薇吟》、《和范爱竹》、《题赵松雪迷禽竹石图》、《挽陆右丞秀夫》、《怀古》、《凤凰山故宫》、《朝天门城角》等。仇远在南宋已有诗名,元朝让他做儒学教授,而当时并不重视儒生。仇远的《齐天乐·蝉》,前人在《词苑》中也给予高度评价,认为此“极可诵”。 仇远一生填词无数,而齐天乐仅词一首:
“夕阳门巷荒城曲,清音早鸣秋树。薄翦绡衣,凉生鬓影,独饮无边风露。朝朝暮暮,奈一度凄吟,一番凄楚。尚有残声,蓦然飞过别枝去。
齐宫往事谩省,行人犹与说,当时齐女。雨歇空山,月笼古柳,仿佛旧曾听处。离情正苦。甚懒拂冰笺,倦拈琴谱。满地霜红,浅莎寻蜕羽。”
仇远这首词和王沂孙《齐天乐·蝉》风格极为相近,也是借咏蝉寄寓了深沉的家国之思,身世之痛。“夕阳门巷荒城曲”:返照夕阳,萧条门巷,地僻城荒,渲染了悲凉气氛。接着把笔触转向吟咏的主体秋蝉。“清音早鸣秋树”:蝉鸣声凄清幽怨,从树上传出,使人秋意顿生。“早鸣”二字意谓有倾诉不尽的愁苦。薄剪绡衣改用拟人手法摹绘其身姿:清秋时节,露冷风寒,可是她仍然穿着极薄的“绡衣”。呆立枝头,独自忍受着寒冷和空寂的煎熬。“凉生鬓影”是示现通体皆寒的形象。时令的转换和环境的变迁使其痛苦异常。这里把秋蝉喻薄命佳人,以抒发自己身世没落的悲哀。“独饮天边风露”写蝉境况之窘迫。“凉生鬓影”形容枯槁还要去饮风啜露,有谁能堪?处境如此,谁为之奈何!天高渺清远,蝉孤独窘迫,词人把二者映照开来,构成一种较为独特的意境。或可表示词人希冀摆脱自己欲念的一种自我表白吧。接着“朝朝暮暮”延伸了时间,“蓦然飞过别枝去”拓展了空间。不论何时何地,哀痛于心的蝉,不停地将心中的哀伤倾诉。悲鸣不能自已,痛苦又何堪。但只要“尚有残声”,她就不会噤而不发。威势逼人的风刀霜剑,怎能使她慑服。这段文字缓急相间,起落有致。音韵巧妙,声音变化,而又部分重沓,表达出缠绵悱恻、悠悠不尽的情思。
上片在写蝉时,先写在特定时空中蝉的凄苦忧愁,后来拓展时空范围,大大地加强了写蝉的广度和深度。
“齐宫往事谩省”,引出兴亡之感来。齐女化蝉,古老的故事仍不时地在人们的脑子里闪现,常以它为话题,谈个不休。可是此时连齐女的化身——蝉也已悄然离去,雨后空山,烟月古柳,又何处可觅踪。清脆的鸣声、终归是梦幻而已。这是因宋陵被侵,引发词人怀旧的情怀。“齐女”已消失,宋陵被毁坏了,故国已不堪回首,痛彻肺肝也。“拂冰笺”、“拈琴谱”了。“冰笺”和“琴谱”总会令人睹物思故的。“满地霜红”道出:深秋时节霜风凄紧,惨红的叶子飘浮于地,倩影杳然,令人思念不已。只好寻觅秋蝉亡去前脱下的外壳,以寄托自己深长的情思。
这是一首借蝉咏情的绝佳词。故国之思,身世之痛和对当朝统治不满。都借本来不相及的蝉而咏出来。融化“齐女化蝉”的古老传说,巧连“蝉”“人”。使词人一肚子难于诉说的对处境的不满托蝉而一股脑地倾吐出来,可谓意味极为深永。
附:清人尤侗《齐天乐•咏蝉》
尤侗(1618-1704)字同人、展成,号悔庵,艮斋,晚号西堂老人,苏州府长洲(今江苏省苏州市)人。曾被顺治皇帝誉为“真才子”;康熙皇帝誉为“老名士”。明末清初著名诗人、戏曲家。于康熙十八年(1679)举博学鸿儒,授翰林院检讨,参与修《明史》,分撰列传300余篇、《艺文志》5卷,二十二年告老归家。四十二年康熙南巡,得晋官号为侍讲,享年八十七岁。尤侗天才富赡,诗多新警之思,杂以谐谑,每一篇出,诵遍人口。
尤侗《齐天乐•咏蝉》中有句:“小园疏柳斜阳晚,凄然数声低唤。吸露频啼,迎风乍咽,迸出悲丝急管。”悲丝急管,甚得吾爱。
齐天乐诗词欣赏 第3篇
周密(1232-1298),字公谨(羡三国之周郎乎?),号草窗,又号四水潜夫、弁阳老人、华不注山人等。原籍济南,后居吴兴(今浙江湖州)。宋德祐间曾任义乌令等职。宋亡隐居不仕。其词讲求格律,风格在姜夔、吴文英两家之间。周密这一首咏蝉,与王沂孙《齐天乐》咏蝉词作于同时。王沂孙那首词享有盛名,周密这首词如同白头宫女伤感逝去的往事,也是一首咏物好词。词写于南宋亡后,并且都以蝉为齐宫怨女的化身。马缟《 中华古今注 》云:“昔齐后忿而死,尸变为蝉,登庭树嘒唳而鸣,王悔恨。故世名蝉为齐女焉。”
“槐薰忽送清商怨,依稀正闻还歇。故苑愁深,危弦调苦,前梦蜕痕枯叶。伤情念别。是几度斜阳,几回残月。转眼西风,一襟幽恨向谁说。
轻鬟犹记动影,翠蛾应妒我,双鬓如雪。枝冷频移,叶疏犹抱,孤负好秋时节。凄凄切切。渐迤逦黄昏,砌蛩相接。露洗馀悲,暮烟声更咽。”
周密作词少用典故,层清词楚。“槐薰忽送清商怨,依稀正闻还歇”二句,直出寒蝉鸣声。词人从自己的感受写起,所以非常真切感人。槐树间,薰风忽然吹来阵阵清商怨曲,同时清商用来借指秋天。依稀二字,承上句清商怨曲而言,仿佛是这种怨曲,正要听了,却又断了。首二句先传声,然后用拟人手法,“故苑愁深,危弦调苦,前梦蜕痕枯叶”三句,从宫魂(蝉)的凄婉的哀唱中,见其对旧时的宫苑,饱含深切的愁怨,所以其声六如此凄苦,昔日的繁华美梦已如蝉蜕的痕迹和枯落的叶子一样,一去无踪了。永不回返了。后一句六字是三个名词组成,意味苍凉,句法精炼,这几句已完全反映了失去宫苑一切的悲哀之情。下五句是加倍写出蝉鸣的哀感。“伤情念别。是几度斜阳,几回残月。转眼西风,一襟幽恨向谁说。”字面易明,“几度斜阳,几回残月”叠句增强感伤氛围,斜阳残月,一般吊古词常常使用。借残月写离别的有,后唐庄宗《忆仙姿》:“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这几句写自从离开宫苑,已经历了几多斜阳、残月,其中暗含亡国之恨。“转眼西风,一襟幽恨向谁说。”转眼又是一年秋风,宫魂的满腔悲恨无处诉说。王沂孙词第一句就是“一襟余恨宫魂断”,周密用语接近王词,上片写的正是亡国宫人的哀。
下片接着写:“轻鬟犹记动影,翠蛾应妒我,双鬓如雪。”三句是宫魂口吻:犹记得昔日少年,轻鬟倩影,因而一举一动,都使美人的嫉妒;如今却已是两鬓添霜,容颜不在了。上二句言昔,下句写今,斗转笔意,写尽了宫魂盛哀之感。词人体认宫魂心态,细致入微。不过,在白头宫女的形象里,也时常有词人自己的影子。周密《秋霁》写自己“霜点鬓华白”,《宴清都》也说“秋霜鬓冷谁管”,《西江月》又讲“鬓雪愁侵秋绿”,可见这里有意用“双鬓如雪”句,词中自有周密自己,不一定泥定蝉只代表宫人。以下三句:“枝冷频移,叶疏犹抱,孤负好秋时节。”写蝉在深秋中的姿态,同时也是摹写照旧宫人以及周密等文人的寂聊无依。最后几句,紧紧围绕写蝉,与上片开始一段描写相应,他写:“凄凄切切。渐迤逦黄昏,砌蛩相接。露洗馀悲,暮烟声更咽。”从暗喻讲,就是写每一次渐至黄昏,人们便倍生悲伤之感。从蝉来讲,哀嘶与寒蛩低吟连成一片,“露洗馀悲,暮烟声更咽”和“槐薰忽送清商怨”、“故苑愁深,危弦调苦”相呼应,写蝉的种种姿态臻于化境。“凄凄切切”语近李清照《声声慢》。
对比王、周二词,王沂孙词用语精巧,但略嫌隐晦含蓄,高度拟人化,托寄深意,词风苍凉;周密词描写蝉的形象更鲜明贴切,寄托处用笔不多,颇为轻新明快,两家咏蝉各有独到处。
2011年2月19日星期六,三门峡上阳书院
齐天乐诗词欣赏 第4篇
周邦彦(1056-1121),宋末著名词人,字美成,号清真居士,钱塘(今浙江杭州)人。宋史说他“疏隽少检,不为州里推重,而博涉百家之书”。是说他少年时期生活狂放、不检点,但是特别好读书。元丰初,游京师,献《汴都赋》万余言。神宗异之,命侍臣读于迩英阁,召赴政事堂,自太学诸生一命为正。居五岁不迁,益尽力于辞章,出教授庐州,知溧水县。还为国子主簿。哲宗召对,使诵前赋,除秘书省正字,历校书郎、考功员外郎、卫尉宗正少卿,兼议礼局检讨,以直龙图阁知河中府。徽宗欲使毕礼书,复留之。逾年,乃知隆德府,徙明州,入拜秘书监,进徽酋阁待制,提举大晟府。未几,知顺昌府,徙处州,卒,年六十六。《宋史·文苑传》中说他“好音乐,能自度曲,制乐府长短句,词韵清蔚,传于世。”他填词的《齐天乐•绿芜凋尽台城路》是最早以齐天乐词牌出现的词,也是难得的佳作:
“绿芜凋尽台城路,殊乡又逢秋晚。暮雨生寒,鸣蛩劝织,深阁时闻裁剪。云窗静掩。叹重拂罗裀,顿疏花簟。尚有綀囊,露萤清夜照书卷。
荆江留滞最久,故人相望处,离思何限?渭水西风,长安乱叶,空忆诗情宛转。凭高眺远。正玉液新刍,蟹螯初荐。醉倒山翁,但愁斜照敛。”
齐天乐诗词欣赏 第5篇
姜夔(1154-1221)字尧章,别号白石道人,又号石帚。汉族,饶州鄱阳人(今江西鄱阳),南宋文学家,音乐家。往来鄂、赣、皖、苏、浙间,与诗人词家杨万里、范成大、辛弃疾等交游甚厚。在他所处的时代,南宋王朝和金朝南北对峙,_和社会矛盾都十分尖锐复杂。战争的灾难和人民的痛苦使姜夔感到痛心,但他由于幕僚清客生涯的局限,虽然为此也发出或流露过激昂的呼声,而凄凉的心情却表现在一生的大部分文学和音乐创作里。白石道人一生布衣,靠卖字和朋友接济为生。他多才多艺,精通音律,能自度曲,其词格律严密。其作品素以空灵含蓄著称,有《白石道人歌曲》等。
《齐天乐·咏蟋蟀》词前有序,曰:“丙辰岁,与张功甫会饮张达可之堂,闻屋壁间蟋蟀有声,功甫约余同赋,以授歌者。功甫先成,词甚美;余徘徊茉莉花间,仰见秋月,顿起幽思,寻亦得此。蟋蟀,中都呼为促织,善斗;好事者或以三二十万钱致一枚,镂象齿为楼观以贮之。”
“庾郎先自吟《愁赋》,凄凄更闻私语。露湿铜铺,苔侵石井,都是曾听伊处。哀音似诉,正思妇无眠,起地机杼。曲曲屏山,夜凉独自甚情绪?
西窗又吹暗雨,为谁频断续,相和砧杵?候馆迎秋,离宫吊月,别有伤心无数。《豳》诗漫与,笑篱落呼灯,世间儿女。写入琴丝,一声声更苦。”
序中的中都指北宋都城汴京(今河南开封)。象齿:象牙。庾郎:指庾信,曾著《愁赋》以抒怀。铜铺:铜制的铺首。旧时门上用以衔住门环之铜器,多为兽面之形,故称铺首。伊:指蟋蟀。机杼:织布机。屏山:绘有山水面之屏风。砧杵:捣衣石和捶衣棒。候馆:旅舍。
用今文叙述为:“庆元二年,我同张功甫在张达可的厅堂一同开怀畅饮,听到隔壁的房间有蟋蟀的叫声。功甫约我一同写词,再请人演唱。功甫先写成一篇美文。我在茉莉花间引动文思,抬头望见秋月,顿时生出无限灵感,不一会儿也写成了这首词。京师中称蟋蟀叫促织,善于争斗。玩家有的花二三十万钱买一只,用象牙雕成楼台形的笼子来养它。
张君先自吟成美妙的词章,像庾信的《愁赋》般哀惋凄凉,那是蟋蟀在哀鸣吟唱。露水沾湿的铜铺首外,长满苔藓的石井台旁,都可以听到蟋蟀鸣叫。那哀怨的声音如泣如诉,令思妇无比忧伤,只好半夜起来寻找机杼纺织。曲折的屏风上山峦重叠,秋夜正凉,独自一人何等凄伤?
仿佛又有风吹夜雨敲打西窗。也不知蟋蟀为了谁,断断续续地伴着捣衣的声响。旅馆里的蟋蟀悲吟暮秋,离宫中的蟋蟀哀吊暗淡的月亮,更增加人的无限悲伤。《豳风·七月》中把蟋蟀写进诗章,世间的小孩们不知愁苦,找它好玩。有人把蟋蟀的哀鸣声写进琴曲,一声声,唱尽人间的辛酸悲苦。”
附录:张功甫《满庭芳·促织儿》
张鎡(1153—1212),字功甫,又字时可,号约斋,南宋临安(今浙江杭州)人。是南宋抗金名将张俊的曾孙,官奉议郎,直秘阁,权通判临安府事,终左司郎官。开禧初,曾参与谋诛“开禧北伐”的败臣韩胃,未成,谪桐川,再谪象台,嘉定四年以后事。张鎡能诗擅词,又善画竹石古木。尝学诗于陆游。
“月洗高梧,露漙幽草,宝钗楼外秋深。土花沿翠,萤火坠墙阴。静听寒声断续,微韵转,凄咽悲沉。争求侣、殷勤劝织,促破晓机心。
儿时曾记得,呼灯灌穴,敛步随音。任满身花影,独自追寻。携向华堂戏斗,亭台小、笼巧妆金。今休说,从渠床下,凉夜伴孤吟。”
用今文叙述的话,应该是:“清澈如水的月光沐浴着高高的梧桐林。夜露润湿幽暗的秋草,宝钗楼外秋意正深。青苔沿着墙根伸展,忽见一个萤火虫坠下墙阴。静静地听着蟋蟀的叫声,断断续续,声声凄凉。它并不是为了寻求伴侣,而是殷勤地督促妇女织布做衣,可谓费尽了苦心。
曾记得孩提时,小伙伴相互招呼着,提着灯笼四处搜寻蟋蟀。端水灌进蟋蟀的洞穴里,又放轻脚步仔细听着,追寻逃跑蟋蟀的声音。任凭月光花影铺了满身,独自一个人也要追踪。将逮到的蟋蟀兴致勃勃地带到精美的厅堂参加戏斗,与他人的蟋蟀决一雌雄,亭台般的小笼小巧而涂金色。而今不必再度提起幼年趣事,雅兴已经没了。蟋蟀正在我的床下发出低吟,在寒冷的夜里陪伴着我这孤独的人哀叹悲吟。”
齐天乐诗词欣赏 第6篇
“西风来劝凉云去,天东放开金镜。照野霜凝,入河桂湿,一一冰壶相映。殊方路永。更分破秋光,尽成悲镜。有客踌躇,古庭空自吊孤影。
江南朋旧在许, 也能怜天际,诗思谁领? 梦断刀头,书开虿尾,别有相思随定。忧心耿耿,对风鹊残枝,露蛩荒井。斟酌姮娥,九秋宫殿冷。”
南宋开禧年间的六月,史达祖与南宋使团离开临安,前赴金国恭贺金主生日,八月中秋到达河北真定,夜晚住宿在真定馆驿中,这首词就是在馆驿中写成。这首词有两个写作背景:一是以一个南宋官吏的身份前往曾是北宋疆土的异国祝寿,二是恰逢中国的传统佳节—— 中秋节,这两个背景注定了这首词一定带有十分悲壮的风格。
不过,在上片中,词人还仅言其“悲”而未具体交待其所“悲”为何,虽然在“殊方路永”四字中已经隐约透露其为思乡客愁。我们只知道,词人犹豫,词人徘徊,词人在月下形影相吊,然而尚未直探其内心世界的奥妙。这个任务便在下片中渐次完成。它共分两层:一层写其对于江南密友的相思之情,这是明说的;另一层则抒其对于北宋故国的亡国之悲,这又是“暗说”的。先看第一层:“ 江南朋旧在许,也能怜天际,诗思谁领?”起句与上片末句暗有“勾连”, 因上片的“孤影”就自然引出下片的“朋旧”,换头有自然之妙。“在许”者,在何许也,不在身边也。“也能怜天际”是说他们此刻面对中秋圆月,也肯定会思念起远在“天际”的我。“诗思谁领”则更加进了一步,意谓:尽管他们遥怜故人,但因他们身在故乡,因而对于我在异乡绝域思念他们的乡愁客思缺乏切身体验和领受,故只好自叹一声“诗思谁领”(客愁化为“诗思”)。从这万般无奈的自言自语的反问句中,我们深深地感觉到:词人此时此刻的愁绪是其他 人都无法代为体会、代为领受的。其感情之深浓,于此可知。接下“梦断刀头,书开虿尾,别有相思随定”,就续写他好梦难成和写信寄情的举动,以继续抒发自己的相思之愁。这里,他使用了两个典故:“刀头” 和“虿尾”,其主要用心则放在前一典故上面。《汉书·李陵传》载李陵降匈奴后,故人任立政出使匈奴,意欲暗地劝说李陵还汉。他见到李后,一面说话,一面屡次手摸自己的刀环。环、还音同,暗示要李归汉。又刀环在刀头,后人便以“刀头”作为“还”的隐语。